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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4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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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4 章

書架邊, 日頭斜照在二人頭頂,被推回的書架蕩起飛揚的塵土。

二人跪坐,姜循靠著江鷺肩, 低頭端詳她掌心的小鳥。

她大約很喜歡,愛不釋手,本想用她的袖子擦一擦小鳥的羽翼。但她垂睫間, 看到郎君的紺色紗袖。她思考一下, 直接抓過他的袖子來安置她手中的鳥。

姜循擡起眼, 目有狡黠試探。

她以?為江鷺應為她的抓袖護鳥而有所?反應, 江鷺也?確實有反應,卻和她以?為的惱怒不同。

他淺色瞳眸被夕陽暈了一重黃色, 晃悠悠如琥珀玉水, 又像光華絢爛的清透果漿。他垂著眼看她, 在她擡臉偷覷他時,他睫毛輕輕動了一下。

下一瞬, 他的手探出。

他一手托住她下巴,讓她仰臉;另一手撫在她臉頰上, 摩挲她的肌膚。男子的手指在頰上緩緩移動,帶給姜循一種深入骨髓的戰栗刺激感。

姜循仰望著他, 臉頰升溫,但她不為此露怯。

她總是這樣怡然自得,江鷺捧著她腮幫的手指發顫,心?跳快得震耳欲聾,讓他神智更亂。

他仿佛仍然行在蜿蜒雪山上。

雪崩已然發生,他被雪裹著朝深淵跌去?, 被雪山下的濃墨夜霧吞沒。他本當克制本不應該,可他忽然忘乎所?以?。

他思緒有些亂。

江鷺的手指撫到她黛眉上。

他好像看到十五歲的阿寧與十八歲的姜循面?容重疊, 嬌弱靈慧與風情風流融合。他腦如漿糊,耳邊聽到鳥叫聲,眼睛看著她,於是這一瞬,他好像只看到了姜循。

口幹舌燥,情難自禁,呼吸變亂。

江鷺滿眼是少女那罌粟般的芬芳,他控制不住地低下頭,秀麗面?容俯下來。

姜循意?識到他的喜愛,她的心?跳隨之加速。她面?頰上浮起淺淺羞意?,卻仍是睜著明眸,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如何靠近自己……

竹木門簾被風撞得劈啪一陣響,玲瓏氣喘籲籲的聲音隔著簾子在外堂響起:“大夫,兩個時辰前?是不是有一對?男女……”

玲瓏的腳步聲朝此間跑來,壓著嗓子:“二郎、娘子!”

門簾倏地被掀開。

陽光浮照塵埃,江鷺肩臂一顫,清醒過來。他及時地側過臉,淩亂發絲掠過姜循臉頰。

郎君睫毛上所?凝的那滴汗滴答掉下。他的氣息柔軟而輕顫,與汗珠同時落在她眉毛上,發著抖,一觸即離。

姜循不滿。

玲瓏跑進雅舍的一瞬,看到世子橫抱著她家娘子站起來。她家娘子好像掙紮了一下,手捶打?世子胸膛。世子起身,用帷帽蓋住了貴女的臉與身。

鳥聲從世子身上清脆傳來。

姜循:“我的……”

江鷺聲音微帶點兒沙,酥酥地淌過人的肌膚:“白鳥在我袖中,沒有跑。”

江鷺擡眼看到玲瓏:“走吧。”

玲瓏無話,知道外人不應見到此時的娘子模樣,而世子考慮到了一切,她只需默默跟在江鷺身上,看世子幫她把姜循抱上馬車便好。

不知為什麽,玲瓏心?裏覺得微妙。

她掀開簾子的那一刻,她覺得她應該看到些什麽,但事實上她什麽也?沒看到。

正如此刻她跟隨世子離開雅間,她眼睛看著世子修長背影、寬肩窄腰,她又覺得哪裏不對?勁。她忍不住回頭朝雅間望去?——

書架、木榻、陽光,沒有一寸生亂。整潔的雅舍裏,分明什麽痕跡都沒留下。

可玲瓏心?跳加快,不敢多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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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鷺知道自己方?才那一瞬,必然又一次地意?識不清,受了藥物影響。

不怪姜循被迷了心?志。

他自己都短暫忘了自己和姜循的恩怨——她手掌托鳥仰臉看他,他情難自禁,只想著她如何如何好。他遺忘了恨意?惱意?,只是心?動,甚至想、想……

玲瓏的腳步聲將他從沈迷中喚醒。

江鷺抱著姜循,沈靜地出了醫館。玲瓏去?和大夫告別,江鷺側過臉,靜靜地望一眼那個在t?櫃臺後起身的中年?大夫。

此藥不同尋常,連他這樣的內力深厚者?都被影響。

他如今要救人,沒空搭理這藥,但他心?中已然記下此事,留後發作。

江鷺將姜循抱上馬車後,玲瓏跟著爬上來。江鷺轉身要走,他的袖子卻被姜循拽住。姜循掀開臉上的帷帽,氣息微弱地靠著車壁。

她抖得更厲害了,唇瓣因此發紫,讓江鷺看得心?驚。姜循盯著他,拽著他袖子不放:“我的白鳥。”

她沒說更多的,玲瓏此時著急回府為姜循煎藥,一時一刻都不容耽誤。她不管世子和娘子之間發生了什麽,她眼看娘子不願世子走,便急聲幫著自家娘子勸:

“世子,你救人救到底好不好?我家娘子耽誤不得了……你隨我們回府,一切等我家娘子清醒了再說好不好?”

江鷺本欲走,因他發現了一些事而要去?查。但他回頭看姜循模樣,又被玲瓏的眼淚攪得心?亂。

江鷺猶豫一下,俯眼凝望著姜循的眼睛,放輕語氣:“我不走。你在這裏等我,我去?吩咐點事就回來。”

他像是說服自己一般:“無論如何,你我之間的賬,都要算的。”

他打?開袖子,將其中的那只雪白小鳥放到姜循手中。她眸子輕晃,接受了他的說辭,安靜地捧著小鳥低頭端詳。

江鷺心?中柔軟。

他下了馬車,回到那家醫館門口,手在巷邊墻角輕擦,做了幾個記號,寫?了幾筆重要的字。

他請來的畫師應該進城了。畫師也?是十三匪中一員,畫師進城來配合江鷺查人。但江鷺此時已經打?算先隨姜循回去?,弄清楚姜循的病情,他便做記號,讓畫師找到這裏後,自己去?找此醫館的前?查櫃,再通過查櫃的口找曹生妹妹。

做完這些記號,江鷺不動聲色地返回馬車。

姜府馬車靜靜地停在街頭一角,江鷺看到姜循竟然掀開簾子,朝外張望。

有一夥雜耍的人周圍圍滿了百姓,裏面?吞劍噴火耍球,百姓們喝彩鼓掌歡呼。姜循張望間,簾子被裏面?猛地蓋住。江鷺目力強,一眼看到是車中那膽戰心?驚的玲瓏合上車簾,怕姜循被窺探到。

只短短一會兒功夫,姜循都要鬧出些事。

江鷺感覺到自己心?口更軟,努力忍下。

他開門上了馬車,姜循便朝他撲來,埋入他懷中。玲瓏在旁看得目瞪口呆,江鷺身子微僵,卻由著臉頰滾燙,沒有推開姜循,而是給玲瓏使了個眼色。

玲瓏默然:病了的娘子,怎麽這麽奇怪?以?前?……也?不曾這樣啊。

姜循不知江鷺和玲瓏的擔憂,她將自己看作與江鷺剛生情愫的少女,一手捧鳥,一手挽他,慢悠悠地和江鷺說:“我剛才看外面?的人舞劍。阿鷺,他舞得沒你好。”

她眼睛灼灼看他,暗示極強。

江鷺卻頂著玲瓏八卦的眼神,只是淡淡“嗯”了一聲。

姜循盯他片刻,見他毫無表示,她眼神便也?冷淡下去?了。她扭身推開他,獨自擁鳥而坐。她轉頭又看到一旁的玲瓏,怔了一怔。

她既覺得此女熟悉,又不認識此女。此女擔憂地對?她噓寒問暖,姜循默然片刻後,又慢吞吞地朝江鷺身邊挪。然她心?生遲疑,江鷺不給她舞劍,待她不好,她豈能向待自己不好的人依靠……

姜循兀自踟躕間,江鷺的手伸了過來。

玲瓏沒有看到,江鷺這樣貴族郎君的袖子寬大曳地。而袖下,他輕輕握住了姜循的手,帶給她力量。

姜循眼神幾變,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麽。她微微笑,喜歡這種隱秘的刺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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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循回府後,玲瓏便抓緊時間為她熬藥。

熬藥需要半個時辰,這半個時辰,自然又得麻煩江鷺照顧姜循。而江鷺似乎已經得心?應手,玲瓏端著藥進娘子寢舍時,見世子不知從哪裏弄來了一個鳥籠,將姜循新得的小鳥放了進去?。

姜循雖虛弱,卻依偎在江鷺懷中,笑著和江鷺說什麽。

二人郎才女貌,相攜相依……玲瓏被門檻絆住,心?臟狂跳。

這種溫馨,在玲瓏進屋後,被江鷺收住。

江鷺並未離開,他與玲瓏一起,將藥給姜循餵下。姜循吃了藥,玲瓏放下心?,但姜循並不放江鷺離開。玲瓏又用祈求的眼神看世子,江鷺一言不發,繼續逗留。

姜循吃了藥便昏昏睡去?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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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夜,玲瓏睡在床榻腳踏邊,姜循睡在床間,江鷺一夜盤腿坐於榻沿。

他坐得端正,兩手放於膝頭,閉目運功練武。紺色衣擺鋪於榻角,雲紋袖角被沈睡的姜循握在手中不知握了多久,已然生皺。

在這樣近的距離下,稍有風吹草動,江鷺便可察覺。

大約玲瓏帶回來的藥真的很厲害,姜循睡得安穩,夜裏並未醒來。只是不知她次日會如何……醫館給的那藥,會不會影響她到次日?

若是她次日記憶仍然混亂,難道江鷺要一直留在這裏陪她嗎?

他今日一整天?沒見段楓,段楓必起疑心?。他最近瞞段楓的事情越來越多,段三哥他日追問,江鷺如何搪塞……

夜半三更,外頭起了風。風吹窗框,咣咣作響。江鷺練完一周天?內功,睜開了眼。

屋中靜謐帳子半懸,漂浮著女兒家的幽香。

床間美人散發,半張臉掩在褥下,露出的半張臉瑩白秀美。她脂粉不施,顏色寡淡單薄,分明不如平時盛妝之艷美,江鷺卻不知為何,就這麽一直看了下去?。

他既像在看著她,又像在走神。

他說不清自己心?中的五味雜陳,快天?亮時,他忽而側過耳,聆聽到窗外一聲鴿子咕叫。

姜循睡熟了,不再需要他的袖子。江鷺動作間,衣袖輕松地從她掌間滑落,就好像二人輕易斬斷的情緣一般。江鷺別過臉不多看,到窗下開窗,果然見到風聲赫赫,他的信鴿站在窗外木欄上,正探頭探爪,試圖啄窗。

屋內鳥籠中的白色小鳥嘰喳,又跳又叫,想沖出籠子飛向那信鴿。

信鴿拍翅……江鷺:“噓,別鬧。”

他聲音輕柔溫啞,信鴿當即不再亂動,由江鷺取下鳥腿上綁著的消息。信鴿兩條細腿,各有一則消息,讓江鷺擰眉。

第一張紙條,來自東京城中。入城的畫師告訴他,查櫃已死?。查櫃在半年?前?上山采藥,從山上摔了下去?,死?得幹幹凈凈。江鷺想找查櫃問曹生妹妹的線索,斷了。

第二張紙條,來自東京城外。十三匪的其餘幾匪審問流放人家中沒死?的漏網少年?,套出來了曹生妹妹的長相。

兩條消息相輔,江鷺坐於案前?研磨寫?字,心?中有預感,他就要得到想要的消息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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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晌午,姜循沒醒來,江鷺待於姜循寢舍中,坐在窗下讀書。玲瓏幾次進出,看世子在逗鳥,便也?不好意?思多問。

江鷺一早上都背著姜府這些侍女侍從,用自己的信鴿給兩方?人馬傳信。到中午時,他終於整合了這些往來傳遞的消息,從畫師那裏,拿到了畫師根據審問情報、畫出來的曹生妹妹的畫像。

被疊起來的紙條皺皺巴巴,江鷺緩緩攤開紙條——

畫中少女生了一張稚嫩卻倔強的面?孔,圓眸圓潤如貓眼,唇緊抿,鼻尖有幾顆淡淡雀斑。她身量小而玲瓏,頭發亂蓬蓬,看向畫外人的眼神,幾分呆滯,幾分桀驁。

而據十三匪描述,這樣的少女,武藝出眾。

來自醫館的賬簿顯示,這少女,經常在醫館買跌打?治傷藥——應是習武打?架的需求。

江鷺閉目,想到姜循曾慢條斯理告訴他:“……是孤兒……愛武成癡,沒人理睬……人事不通,被人打?罵……”

畫師所?畫的少女,是簡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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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鷺立在窗下,手指敲擊書桌,急促而用力。他思量著種種疑點,判斷著一切。

簡簡就是曹生妹妹,而姜循讓江鷺從曹生嘴裏套話。

姜循是在給他下套,還是她也?不知道身邊的簡簡與曹生的關系?

她不知道嗎?

她和葉白之間有著他不知的奇怪的密切關系,葉白是開封府推官。葉白就算被上面?壓著,不能審問曹生,但是葉白真的一點沒查過曹生嗎?如果葉白查過,那麽他是沒告訴姜循呢,還是姜循與葉白心?知肚明,卻將江鷺蒙在鼓裏,指使江鷺為他們跑腿辦事?

姜循是否在利用江鷺,好達成她沒說出的某種目的?

江鷺目光冰冰涼涼,盯著那攔在二人中間的帳子。

昨日短暫的平和消失殆盡,他重新對?她生出懷疑,不知她是不是對?他幾多欺詐。他此時真的想弄醒她,從她嘴裏問清楚她到底知道多少,又瞞了他多少,或者?騙了他多少。

她和他合作,真的僅僅是為了彈劾百官?!

江鷺手中紙條被捏成齏粉。

“世子?”玲t?瓏端著膳食進屋,想招待世子用午膳,便見江鷺朝內室走了一步。世子周身凜冽寒氣,帶著一重殺氣,嚇得玲瓏腿軟,哐當跪地。

江鷺回過神,冷靜下來,看向玲瓏。

他靜靜看著玲瓏。

玲瓏更慌:“世子怎麽了?”

江鷺立在日光下,收斂周身寒意?,淡淡說:“你家娘子將我當侍衛使喚,她方?才醒來,嫌棄我是男子,要我出去?,找簡簡進來保護她。”

玲瓏驚愕。

她失笑:“世子為了這種事而生氣嗎?我家娘子病得糊塗了……確實不該指使世子的。不過,娘子記憶錯亂,恐怕忘了,簡簡此時不在啊。”

江鷺低垂的睫毛不著痕跡地跳了一下。

他溫聲細語:“是嗎?她去?了哪裏?我找她回來。”

玲瓏:“不勞世子費心?啦。簡簡根本不在東京,她……唔,這個我不能說,世子還是等娘子醒來,問娘子吧。”

江鷺便頷首,卻又說:“不過你家娘子有些麻煩,她若是再次醒來,發現簡簡沒來,仍是我,恐怕會發怒。不如我取一件簡簡的信物,比如刀劍之類的。待你家娘子再次醒來,你我一同哄住她。”

經過一日一夜的相處,玲瓏此時分外信賴江鷺,連連點頭。

她帶江鷺去?簡簡屋舍,在門前?稍微猶豫一下。江鷺掀眼皮看她時,玲瓏又為自己的遲疑而生愧,連忙開門——世子這麽好的人,做什麽都是為了她家娘子,她何必提防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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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後,江鷺離開姜家。

玲瓏見姜循沒有醒來沒有鬧騰,她們已經耽誤世子這麽久,自然不好意?思繼續阻攔。

黃昏時,江鷺回到了昨日望春門邊上的醫館,找到了程大夫。醫館打?烊,程大夫背著藥箱正要離開,在醫館臺階前?,被江鷺攔住。

江鷺垂著眼:“程大夫昨日給我妹妹用的藥,是什麽藥?”

程大夫緊張:“怎麽了?出什麽問題了?”

江鷺的出眾容色易讓人生出好感,他微微噙笑,消除了程大夫的擔憂:“我妹妹倒是無事。不過那藥效似乎過於烈了些,程大夫從哪裏進的藥?”

程大夫上下端詳著這位郎君。郎君氣質出眾,絕非常人。程大夫斟酌半晌,實話實說:“是來東京的胡商賣的,那藥叫作‘神仙醉’。我還未曾在人身上用過……需要再做些實驗。”

江鷺:“這藥,不適合在人身上用。”

程大夫睫毛猛擡,驚愕看著這隨口閑聊的小郎君。對?方?上位者?的氣勢讓他忌憚,通身溫靜從容,讓程大夫不知該如何回話。

好在江鷺今日到來的目的不是針對?藥,他說:“程大夫昨日說,服用那藥,麻痹痛覺,讓人記憶錯亂,有可能遺忘不開心?的事……如果病人服用了這種藥,我再用病人記憶中刻意?遺忘的傷痛去?刺激病人,強迫病人回憶,那麽會發生什麽事呢?”

程大夫激動:“不可!這、這……”

江鷺輕輕笑:“會有可能要了人性?命,對?不對??”

黃昏下,長身如玉的江鷺如妖孽一般,他眼睛望向程大夫,幽聲:“那麽,麻煩你再給我一點那‘神仙醉’……你不是想在人身上實驗嗎?我幫你實驗,告訴你結果。”

程大夫捕捉到危險,他抱著藥箱朝後退,幹笑:“不、不必了……”

他轉身逃跑的路,被江鷺堵住。

夕陽在深巷拉出長影,江鷺低垂著眼,一步步走向不安的大夫:“我非宵小之徒,非殺人放火,程大夫不必這樣害怕。這‘神仙醉’,用在本就該死?的人身上,有什麽關系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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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夜,姜循終於從沈睡中醒了過來。

她記憶恢覆,聆聽玲瓏的哭訴,對?江鷺的讚不絕口。姜循靠著床榻,想到昨日的江鷺……

她坐在床褥間,垂下眼,捧住自己的心?臟。她回憶著江鷺,想他親在眉毛上的雨點一樣輕柔的氣息……姜循輕輕撫摸自己眉毛,只覺得眉心?滾熱,似乎他貼面?垂眼,呼吸仍在方?寸間。

玲瓏從未見過她這樣眉目微漾、神色游離的柔順模樣,如被春風輕吻。姜循稍作掩飾,咳嗽一聲,說一句正事:“那個藥有問題。玲瓏,派人去?查一下昨日醫館的藥。”

玲瓏稀裏糊塗應了,姜循再思考玲瓏所?說的去?拿藥的情況——姜夫人病得醒不過來了……是不是快不行了?

姜循為之興奮又勉強按捺,不再提此事:“玲瓏,把鳥籠拿給我。”

她逗弄著籠中的小白鳥玩,懨懨地倚著床柱,唇角噙笑。她只在聽玲瓏說,江鷺去?過簡簡房舍時,目生驚訝,若有所?思。姜循喃喃自語:“好快呀……”

玲瓏:“怎麽了?”

姜循低頭片刻後,抱著鳥籠,緩緩從榻上起身,走向窗欞。她幽望著窗子,外面?狂風大作,吹動她裙裾,托住她纖腰。

青帳狂亂飛揚,燭影蕩過屏風,她站在窗邊,抱緊懷中白鳥:“起風了呀……玲瓏,做些夜宵吧。我的白鳥,很快餓了,會回來找我的。”

玲瓏奇怪:“你的白鳥不就在你懷裏嗎?”

姜循低頭端詳籠中小鳥,羽翼雪白的小鳥眸子烏潤,在籠中跳動。風拂烏發,散發貼唇,她凝視黑夜無邊,卻絲毫不怕。唇角的笑無論如何也?壓不住,她衣袂飛揚如同自己也?要跟著飛起來……這種感覺太好了,他讓她像吃了酒一般,她細細品味。

姜循忽然興致勃勃:“你說打?開籠子,我的白鳥會飛走嗎?飛走了,還會再回來嗎?”

她目生癲狂之色,在玲瓏詫異間,刷地一把打?開栓子打?開鳥籠,伸手探向那籠中之鳥。

--

此夜深深,張寂帶著一行手下出城、爬山。

風如潮湧,樹木幽森,一排排墓碑滲人十分。張寂背著章家,帶人登上這座章家祖墳山崗,在一塊塊土壟間,尋找章淞之墓。

風吹拂他的大袖。

身後手下微懼,一人小聲:“指揮使,我們真的要挖墳嗎?章家人知道了,會恨死?我們……”

張寂背影修長挺拔,在寒夜中孑孓無畏,平靜淡漠:“一切罪責,我獨身擔之,與爾等無關。”

他停下了腳步。

黑魆魆中,叢叢森木後,他找到了章淞之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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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魆深夜,喬世安在牢中睡得不安穩,總做些不知所?謂的夢。

他模模糊糊被人灌下了一碗藥,掙紮著想醒來,眼皮卻沈重如鉛,無力掙脫。他聽到狂風咣咣地拍打?在天?窗上,頭腦像被人重擊一般。

他的心?情卻慢慢平靜下來,他陷入了一場美夢中。在夢中,爹娘恩愛,疼護他與妹妹,他專心?讀書,妹妹認真學武。他不用為生計發愁,妹妹不用總是挨打?……

“哐——”風再一次敲打?在天?窗上。

喬世安從夢中驚醒,唇角還帶著一絲笑。

他坐在牢獄中,呆呆地生出困惑:咦,他為什麽入獄了?他不是剛寫?了天?下聞名的文章,獲得聖上賞識嗎?他不是馬上就可以?帶著妹妹遠走高飛了嗎?

清渺的郎君聲音,自他對?面?響起:“醒了啊。”

喬世安揉著沈甸甸的頭,遲鈍地張望聲音源處。

牢獄門打?開,有人進了此牢。墻邊晦暗燭火幽晃,那人靠著木欄,坐在長條凳上,人凈影清,容顏秀美得近乎妖冶。他擡起眼睛,冷淡地看著牢中要犯。

喬世安茫然。

那郎君慢聲:“你忘了我啊。”

他低笑:“看來,在你的記憶中,我也?不是什麽好人,對?嗎?”

他靠門而坐,對?著喬世安微笑,笑意?不達眼,輕描淡寫?:“我是江鷺,字夜白,未及冠,初來東京,多有冒犯。與君相逢……”

江鷺傾身,一字一句:“……取君性?命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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